入夜,华阴。
某处隐蔽的宅邸之中,一众蒙面人围坐于堂屋之中。
他们虽说蒙面,可从眼神中,却依旧透露着浓厚的阴郁和紧张感。
“诸位久等了,段某实在是军务缠身,一时抽不出工夫过来。”
正当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自外传入,仿佛要将一切打破。
众人侧目看向门口,只见段煨缓步入内,毫无要掩饰自己的意思。
“大人不怕?”
一人开口询问,眼中越发警惕。
其余众人虽未开口,可眼神也已经说明一切。
段煨冷笑一声,侧目环视众人,忽然重重点头。
“是了,你们的确该怕;不过段某却是不怕的。”
“为何?”
段煨瞥了眼发问那人,忽然反问。
“此乃华阴,是段某经营多年的地方,就连兵卒也都是段某亲信,你说段某有什么可怕的?”
那人哑口无言,蒙着的脸上满是羞惭。
就在此时,又有一人开口询问。
“可华阴马上就不是大人的了,我们可不知道,究竟该祝贺大人高升,还该痛惜大人成了弃卒。”
段煨瞧向说话之人,眼神如刀,仿佛是要将人看穿。
那人梗着脖子,努力营造出一种坚定的姿态,但躲闪的眼神,却已经将自己出卖。
就在众人觉着段煨将要发火时,段煨却是忽然大笑,搞得众人皆是晕头转向。
好一会儿后,段煨再度开口。
“陛下的意思,段某心中清楚,只是究竟是弃卒,还是去建功却还未可知。”
这话一出,众人再度面面相觑,而段煨则自顾自地坐到了主位,一脸平淡,仿佛只是来和这群人闲聊家常。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年长些的蒙面人起身,朝着段煨行了一礼,才又开口。
“既然大人心中已有决断,不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段煨笑道:“我自有决断,却不知你们作何打算,故而请诸位前来一叙罢了。”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却没人知道该如何作答,或是说些什么。
半晌后,段煨见没人再开口,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诸公虽说都是李傕的部将,可细细算起来,却和段某同出一洲,有乡土之情、同袍之义,段某自然不会坑害诸公。”
段煨这话,算是定下了一个基调,众人再度对视,心中各怀猜忌、利弊,故而皆不敢接口回应。
段煨见状,再度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斟了杯茶,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今日陛下给我授爵,又调我去了长安,若是放在承平时日理应算是一等一的荣宠;可今时今日的长安,是块肥肉,所有人都盯着呢,其凶险,不用我多说,诸位也该知道。”
一人和段煨同出自姑臧,见话说到这里,隐隐觉察出了段煨的心思,于是壮着胆子开口。
“将军此言,莫非是有意自立门户,奉天子——”
不待他说完,段煨就一拍桌面,猛地起身,伸手指着此人。
“休得胡言,段某的意思不过是想问问诸位,对陛下今日的封赏可有不满,若是有的,段某也好禀告陛下,重新调整。反正眼下朝廷诸位大人都还没来,一切都有机会。”
段煨此言看似郑重、公允,可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里面明显带着暗示的意味。
几名李傕部将中的主心骨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中各自有数后,又有一人开口试探。
“天子金口玉言,陛下已经亲口宣布,难不成还能改变?”
段煨扫视众人,故作嗔怪,而后冷声回答。
“昔日李傕、郭汜还不是朝令夕改,不过片刻就更改了爵位、官职?莫非诸位觉得,李、郭二人更胜过本将?”
闻听此言,众人再度面露一丝惊愕和惶恐。
“你们且好生想想,本将出去走走,希望回来时,咱们能好好谈心。”
段煨说完,冲着门外快步走去,那架势俨然是在动气。
段煨才走,众人的气氛就活络起来。
他们虽说蒙面,可说到底相识多年,彼此只靠着体态、语气就能辨别身份。
“你们看段煨所言,有几分属实?”
“我看应该是真的,他如今这般处境,若是继续听天子的,那岂不是自讨没趣?难不成,他就甘心做天子的踏脚石?”
众人议论的同时,宅邸的另一处密室中,段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臣——”
进门后,段煨才要开口,就被人拦住。
烛火下,刘协一脸和煦地笑,让段煨的情绪得到了少许安抚。
“坐吧,咱们且听听他们的真心话。”
段煨点点头,旋即立于一侧,静默不语。
原来,刘协的房间隔壁,就是那群李傕部将的房间。
而透过特殊处理过的墙面,刘协可以轻易听见他们的所有交流。
次日,华阴府衙。
当诸将再次聚集在一起时,诸将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就连进门时的气势也强硬了许多。
待到诸将站定,刘协身着一身便装,自后堂出来,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地接受了众人的朝拜、山呼,这才落座。
他这边才坐下,段煨便闪身出列,朝着刘协拱手行礼,而后开口。
“陛下,臣——”
不等段煨把话说完,刘协就接口说了下去。
“忠明且慢些说话,朕有件趣闻想说给诸卿听听。”
说完,刘协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讲述起来。
“朕昨夜偶得一梦,在梦中,朕见到忠明和诸位将军们聚集一处,似乎……”
刘协的声音不高,可每一句都好像是在众人的心间敲了一下。
直到刘协说完,诸将脸色彻底变得犹如死灰一般,不少胆子小的,已经直接跪下。
而有眼尖的,也已经发现,原来四下里站立的侍卫,也都被换了一批。
“陛下,您说笑了,臣等忠心不二,怎会如此,这不既然——”
“这既然是梦,便当不得真;”刘协替段煨把话说完,而后继续说起自己的看法。
“不过朕仔细想想,朕给诸将的安排,也确实有不妥之处,所以嘛,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