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嫂嫂可真勾人啊!”
“是啊~”
“俺也说不上来嫂嫂哪里漂亮,这脸蛋儿黄呼呼分明也没啥看头,可就是和钩子一样,扯着俺的眼珠子。”
“是啊~”
“土哥,您老别老是啊是啊,说说为啥呗~”
王家巷,几个身着麻布短衫的平民男子放浪形骸的蹲在路牙子上,一溜脑袋齐刷刷的对着小巷对面的豆腐摊。
豆腐摊内,一个说不上好看的女人穿着普通的农妇长裙,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洗的发白的围裙,正拿洁白如葱的手背轻轻擦拭着额前的汗珠,顺便将鬓角沾着汗液的碎发拢到耳后。
晌午的烈日照在女人因操劳而发黄的脸蛋上,熠熠生辉。
“土哥!土哥!”
蹲在靠中间位置的一个精瘦男人用肩膀轻轻靠了靠身旁身形壮硕的汉子。
“土哥,您老倒是说两句啊!这大热天的,俺都说的口干舌燥了。”
或许是身旁同伴的催促,亦或许是这秋老虎实在燥人,被喊做土哥的男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卖豆腐的小娘子身上收回,惜字如金的开口道:
“身段,气质。”
话音落下,蹲做一排的男子齐刷刷的扭头,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耍耍看向中间那位半搭着眼睑,浑身上下到处散发着混不吝气质的汉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巷子对面那正在卖豆腐的女人,晶莹的耳垂居然也悄无声息的颤动了下。
接下来,便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面对这种情况,周围汉子也不催,只静静的竖着耳朵,心中期盼着从这位大哥嘴里学到只言片语,好有机会拿去逗天凤桥得那些掩门窑姐儿。
就在这与热闹巷口格格不入的氛围中,男人仿佛组织好了语言,缓缓开口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且看嫂嫂。
一双动人桃花眼,看谁都含三分情,一颦一笑,自由风情;
就算拿斜眼瞧你,也带着嗔,好像在怪你,又好像在与你撒娇,是也不是。”
“是是是。”
周围一圈哈巴狗连连点头,灼热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卖豆腐小娘子带着妩媚的眼眸。
反倒是距离汉子最近的精瘦男子,目光空洞的看着脚边劳作的蚂蚁,嘴里念念有词。
“一颦一笑,自有...自有风情...
一颦一笑,自有风情...”
似是记下了这可以用来哄女人的轻佻之语,精瘦男子这才侧头,两眼放着贼光的盯着自家大哥。
“再看嫂嫂,虽然系着围裙,但正因麻绳收紧,才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这腰一细,自然显得上下珠圆玉润,分外撩人。
更别提天公作美,这汗透了衣料,隐隐若若。”
土哥声音不大,也就堪堪能被周围同伴听了去的音量,眼下竟有被吞口水声压下去的趋势。
一群粗人,虽不懂那些酸溜文人惯用的成语,且卖豆腐的小娘子除了身段,脸蛋儿也并不大出众,但经过土哥这么一说,他们就是觉得这娘们更勾人了。
都是没甚正经活计的泼皮无赖儿,学这些话的目的也低俗的发指,要么为了调戏哪家小娘子,要么为了去天凤桥哄自家流莺欢好,好让她们少从自己腰包吸几口铜钱。
或许是晌午的太阳实在灼热,巷子对面卖豆腐的小娘子微黄的面皮臊的通红,一直红到了晶莹剔透的耳尖;
她一边摆出笑脸应付往来卖豆腐的客人,一边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好个不知羞的王土旺,以前没觉着你这副腌臜嘴皮这么灵活;
这一病过后,反倒变得能说会道了。
以后也不知多少凄惨小娘子被你哄去了炕上,生生糟蹋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中愤怼大抵是没有的,有的只是桃花盛开时被人粗暴摘走的羞怒。
到底是惯了抛头露面的女人,又是寡妇失业的,比这更直白低俗的腌臜话听得海了去了;
乍一听这略带小清新的夸赞,心中到底是羞更多还是恼更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巷子对面,王土旺隐晦的瞥了眼卖豆腐的小娘子,脸上深沉表情如狂风卷过般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蛮横。
“狗攮的直娘贼,学堂下课了,都把束脩给老子交上来!瘦猴,你去收!”
话音落下,蹲在王土旺身旁的‘课代表’瘦猴急忙起身,假马日鬼的对王土旺做了个蹩脚的学生礼,随即咋咋呼呼的揪着周围泼皮无赖们开始要钱。
一阵鬼哭狼嚎。
虽然面上多有肉疼神色,但碍于土哥精湛的小混混街头搏击术和腰间那包杀人不见血的暗器生石灰以及他屁股下垫的厚实青砖,一个个还是老老实实掏出铜钱缴纳那狗屁的‘束脩’。
当然,想让这群杀才老老实实交钱,光有拳头可不行。
这些酸溜溜的话明显是有用的,很讨那些小娘子的欢心,虽然凭这一手入不得百花楼、怡红院那些高档地方,但见到半掩的门,还是有胆量上去推它一推。
大乾立国百年,除了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杀才,整体风气端是重文轻武;
再加上这里是中京,国都所在,天下首善之地,追捧诗文的风气更是渗入了这座雄城的每一块墙砖。
立国百年,文人花魁的故事层出不穷,照这架势,以后怕不是愈演愈烈。
而我们的土哥,明显是没有吟诗作对的能耐的。
同样九年义务教育,他没有蒸酒造纸的经世之能,也没有带兵练兵的救世之勇,有的无非是一颗孝心。
除了班主任后门那一抹凌厉威严的身影,他在学校习得的知识,大多已经物归原主,还给老师了。
说到底,他也是担心老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将知识还给老师,左右不过是一份真挚的拳拳孝心罢了。
至于走上社会,除了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可以用作写书赚钱,其他的能耐,大多依靠‘度娘’。
以他的水平,其实够不上穿越的最低标准。
可他就是穿越了,以前叫王士旺,现在叫王土旺,上面短了下面长了,倒也符合眼下的事实。
瞎想之际,狗腿子兼课代表已经收好了这节课的束脩,王土旺拿在手上垫了垫,左右不过二三百文,今明两天的伙食倒也有了着落。
土哥是存不下钱的!
别说他一个无业游民,街头泼皮,就连那些有正经活计的百姓,大抵也都是日光族。
如果不吃肉,顿顿糙面饼子凉井水,这钱还是能存下来。
可让土哥一个现代人不吃肉,还顿顿去吃那能吃出秸秆麦麸的粗面饼子,那与其活着,不如再穿越一次。
说到底,还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还好现在这具身体颇具勇力,原本就是王家巷这一代的泼皮无赖,再加上王土旺前世练习多年的军体拳兼街头技法,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也就个把星期的功夫,他就成功从一名平平无常的泼皮成功晋级成为一名平平无常的泼皮头子,管着从前到后不过八九百步的王家巷。
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从普通野怪变成了精英野怪。
就在他思考今天中午去拿搓一顿的时候,对面豆腐摊传来一个粗鲁的叫骂声。
“好你个卖脸寡妇,洒家买你的豆腐是给你脸,你就拿这老豆腐糊弄我!换嫩豆腐来,要能掐出水的那种。”
围在周围的人群顿时一阵嬉笑,意味不明的视线时不时扫过寡妇那鼓囊囊的胸脯。
得了周围人的嬉笑,买豆腐的黑脸汉子仿佛壮了胆一般,嬉皮笑脸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女人那裹在围裙下的饱满前襟。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长得不出众,但架不住身段实在是好,外加上年纪轻,嗜赌的丈夫还死了,怎能不遭人垂涎。
当然了,土哥也很垂涎,他也同样不掩饰自己的垂涎,只不过他和别人那种只图身子的垂涎不同,他是实打实奔着娶了这娘们去的。
黑脸汉子得了彩,更加嚣张,满是皲裂的右手摊开前伸,一副你快把嫩豆腐放我手上的架势,眼瞅着就要戳到女人胸脯上了。
见状,寡妇原本红彤彤的脸唰的白了,妩媚的桃花眼瞬间凌厉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她很有经验;
越是无助,越是惊慌,越是会让这老撮鸟得意;
所以,拿出巷尾买菜大婶教的泼妇架势,才有用。
就在她气沉丹田,柳眉竖起,准备开启‘哔哔哔’的‘消音器模式’得时候,一双大手从后往前,从黑脸汉子的耳边探出。
下一刻,黑脸汉子只觉得天昏地暗,满是茧子的手掌牢牢盖住面门,一鼓大力陡然袭来。
猝不及防之间,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再看清楚周围一切时,被掼倒在地的他只听一个跋扈的声音在身前炸响。
“给老子打!一个月不能下床起步!”
话音刚落,一个个兴奋的怪叫声从前后左右袭来。
紧接着,胸口,面门,大腿,后腰,密密麻麻的痛楚迅速袭来。
尘土飞扬,一群嚣张的无赖围着躺倒的黑脸汉子,兴奋的拳打脚踢。
真摆出架势,这群泼皮一个能看的都没有,但以多欺少,痛打落水狗,他们绝对专业。
能把人打的疼得要死还不致命,更不出伤,没进过几回巡检司班房是练不出这种能耐的。
别以为无赖啥都不会,真正能留在街上还能吃得起饭的,心里要是不藏点奸、不摆杆秤是万万不行的。
拳打脚踢,眼瞅着地上黑脸老男人的挣扎反抗动作越来越小,王土旺这才喝止手下泼皮。
“瘦猴,把这老货丢到巷子头的石狮子前面,脏了老子的眼。”
说罢,土哥转身面对豆腐摊,轻佻的对着卖豆腐的小娘子吹了个口哨,一伸手,从摊子上摸走了五枚铜钱。
“嫂子,算这旬的。”
说着,轻佻表情收敛,阴狠的眸光扫过周围‘远道而来’买豆腐的汉子们。
随后冷哼一声,迈着留情不认的步伐,带着手下小弟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王家巷。
直到最后一名泼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安静无比的巷子这才慢慢恢复了一丝丝热闹。
买菜的、买肉的、过路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小声交谈着,似乎谁也不敢扰乱这泼皮留下的死寂。
“这就是那王家巷的净街虎?”
“快小点声,不想被泼皮沾上,就别招惹这群人。”
“军巡铺不管吗?”
“拿什么管,人家姓王,和前头的理国公府沾着亲呢!”
“快拉倒吧,都快出了五服了,我姐夫隔壁家的小姑子就在理国公府里服侍那些大小姐,我能不知道?!”
“那你到说说,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嚣张。”
“能打呗!住这条巷子的谁不知道。
不过,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之前管这条巷子的军巡铺的军爷要调走了,且看吧,这杀才和新来的军爷还有的闹呢!”
嗡嗡得交谈声到处都是,不过原本垂涎着寡妇的男人这次在没有盯着她看了。
不仅如此,周围人仿佛也没把王土旺护着寡妇的事情当回事,更没有嚼两人舌根子的意向。
只有寡妇低着脑袋愣愣的看着桌上盖在綿莎布下的豆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展颜一笑,那一抹风情,自无人可知。
“嗬,好个粗中带细的泼才,以前倒不知道你还会这般体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