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将我拽回桌前，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递到我面前。
是真的吗？
他问。
上面是我与各个商户签订的协约，协约内容我救他们的家人，条件是帮助齐尔思。
他问：国师的预言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没法在他面前撒谎。
是，是我做的，齐家被流放，太子太子妃之死都是我做的。
他的眼里闪过痛苦，却罕见的平静：为什么？
为什么？
窗外白的吓人，雪越来越厚了。
原因很长，却不难讲。
因为我姑姑，这是因。
庆伯侯也是因，忠良将军一家也是因，穆国府也是因。
在我姑姑事情之前，庆伯府是第一个，第一个被屠杀满门的人，庆伯府的世子自来刚正不阿。。昏君在里外话说尽，威逼利诱做绝，庆伯府也没有将女儿送进宫之后，他恼了。
昏君父子同妻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没人想让女儿去受苦，尤其是爱女如命的齐伯爷。
那晚昏君派人将庆伯爷的女儿掳走，被庆伯府世子发现，世子不愿，贼子当场射杀了庆伯府伯爷。
那晚庆伯府一家死绝，庆伯府小姐刚毅，自尽在昏君面前，他却只轻飘飘一句晦气。
你知道射杀庆伯府的人是谁吗？
是你的小叔叔。
齐尔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吗？
从一开始我就放弃了你。
只有齐家倒了，太子和皇后才会彻底没了依仗，所以我和祖父以及何大人等其他已经去世的大人，设计了齐家。
国师的预言是我让他说的，齐家被流放，你被逼着造反，你走的每一步都有我们的手笔。
齐伯父出家这件事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但是也确实是我们之因，我父亲曾经手封一封信寄给齐伯父。
齐尔思低头坐在那里良久，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想了想。
那枚齐家军的军章不是先皇后给我的，是我偷的，偷池新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嫁给池新的原因吗？
齐家的兵权被收走是我们一早就预料到的，池家接手也是我们预料到的，但是池新要求娶我这件事是个意外。
所以意外之后，你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答应嫁给池新，哪怕偷取军章失败也算是有了个内应，是吗？
齐尔思接过话来。
我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也猜不透他现在的想法。
是。
那如果我当初没有在那个时候反，你现在是不是就是池新的夫人了？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嫁给池新。
他冷笑出声，愤而站起。
曲赤华，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所谋多事，是不是就连我去找你这件事都被你猜到了？
你是不是就是知道我放不下你，所以你才那么有恃无恐？
难道你现在不知道，我是皇帝，我现在是个皇帝！
陛下不用一再强调，我一直知晓您现在是皇帝。
那日不欢而散后，我被软禁在了太和殿。
年前，草原各部趁着大雪强攻边城，朝廷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连丢三城了。
人踩在雪上的声音吱吱作响。
曲小姐，陛下说不见。
那我过会再来。
大太监为难的说：小姐啊，您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了，这天寒地冻的来回跑膝盖受不了的。
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没出百步，小太监追上来，说陛下同意见我了。
有半个月没有见到齐尔思了，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穿明黄色的朝服，扎眼的紧，又好看的迷人。
我有些挪不开眼。
怎么了？
要见朕，就一直盯着朕不说话。
他头也没抬继续处理手中的公务。
我叔父几人现在还在草原各部，你带上我兄长此战定会凯旋。
他笔尖一顿，嘲讽出声：莫不是就连草原动荡都是曲小姐算好的？
我跪在地上：是我的错，是我逾矩了，万事自然是陛下说的算。
我说的算？
那你也听我的？
万死不辞。
齐尔思亲征了，亲征之前封后圣旨被送到我跟前。
他说：你接了圣旨，我就原谅你做过的一切。
面前的男子和十六岁送我金簪的少年重叠了，酸涩感瞬间席卷整个心尖，眼泪就这样迫不及防的冲破防线。
我猛地冲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大哭出声。
他吓了一跳，叠声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之前齐尔思让我一再保证让我在宫里好好的等他回来，我答应了。
齐尔思走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国师向里救出来。
向里离开前，一脸的淡然，他问：你不走吗？
我答应他等他回来的。
他点点头，一路向西，再也没回过头。
我想到了祖父那日将我叫进书房，他说：赤华啊，国师的预言我更相信是真的。
那日我听见这话犹如吃了个定心丸，但是手却不受控制的一个劲的在抖。
祖父说：大庆朝的命数快要尽了，我们曲家一生皆为百姓安乐，这一次我也要拼着命给我大庆朝的无辜百姓找个出路。
可这件事就是要委屈你了。
所以我和齐尔思退了亲，他在岭南的两年，这两年我给他屯粮养兵，以祖父为首的老臣开始一步一步的为他的称帝之路铺路。
内战之事尚还能解决，可外敌强悍，便不可掉以轻心。
故叔父兄长之人来往草原次数不计其数。
无数人为此失去了性命，昏君当道饿殍遍地，暴乱时常发生，且经久不绝，贪官污吏，时时在馋食百姓。
祖父的死不为其他，只为让大庆朝还有良知的将士们选择一条正义的路。
何大人的死为了开始，祖父的死是为了取得胜利。
三朝元老被逼死在金銮殿上，大庆朝的命数尽了。
祖父的墓没有被埋进曲家祖坟，何大人以及谢大人等这些以死明志的老臣，被埋在京都的景泰山脚下。
西北风凌冽的想要穿透人的骨头，我站在一旁，入目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墓碑。
短短三年死的人不计其数，为这件谋反之事付出一切的人多不可记。
我将黄纸一张张烧给祖父，那个和蔼的老人似乎又再一次浮现在我的面前，慈祥的唤我赤华。
赤华？
真的有人在唤我。
回过头望去，是何大人的长孙何川。
赤华，你的伤好些了吗？
多谢关心，早已无大碍。
何川来给何大人上柱香的，此后我们就静默的站在这处一言不发。
赤华，你的事有没有给陛下说过啊？
我一愣，一时间没有想起是什么事，许是他看出我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出征前在朝堂上直接说，他的皇后是谁得有他说了算，他封了云家侯爵之位。
赤华，陛下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是知道的，两年多前你带着我去岭南蹲在岭中村三个多月。
你将所有来暗杀齐尔思的人尽数屠尽，你可曾告诉陛下是因为你，他才有如今的地位？
我微微勾起嘴角。
陛下如今这样是他的本事，和我没有关系。
是吗？
当初本来我祖父他们准备拥戴太孙的，是因为国师的预言，所以有了动摇。
我了解你，我们三个一同长大，你的眼里心里全是陛下，就连他那么死局的情况下你都能给他寻出一条生路来。
擦了擦我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御史夫大人在说什么？
我一介女子听不明白。
我转身离开数步，何川突然唤住我。
你身上的毒还能让你活多久？
五年。
三年前，陛下有了想要将齐家灭门的想法，祖父先一步得到消息，可那时齐家有皇后有太子。
丝毫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
除此之外，我们要除掉的是太子皇后，那么齐家作为太子的爪牙被除去就会省了我们的很多事。
可是，齐家其他人我无所谓，齐尔思怎么能死，我不会允许他死的。
所有知情人几乎都对齐尔思是那颗紫微星半信半疑，只有我和国师知道，这都是真的。
他真的是那颗紫微星，国师说他必须得先藏住至少两年，紫微星光芒太弱，先潜伏才是明智之举。
我为了齐尔思的命，国师为了这个国家的国运，我们心照不宣的合作了。
我中毒这件事其实真的是个意外。
岭南毒虫很多，可我偏偏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虫咬了一下。
戏剧又意外，算来算去我最多还有个五年的时间。
第二年夏初，齐尔思回来了。
他特意让人传圣旨让我亲自去迎接他，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的不得了。
原本一脸的冷肃再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如冰雪消融。
赤华，我回来了。
那天夜晚，他一一给我展示了他在战场上的勋章。
他哄着我让我亲吻他的每一个伤疤，我甘之如饴。
我活不了太久的事情他到底还是知道了，那一日他罕见的发了大火，整个殿里被他砸的乱七八糟。
太医院的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陛下，别生气了。
他赤红着脸对着我，那满目的绝望深深的刺痛了我。
我以为我和你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为什么呢？
难道老天真的要让我一辈子都求而不得吗？
我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但是最后找到了一个偏方，可以将毒素暂停的压制住。
我成为皇后的第三年，在全太医院的毕生所学下我生下来一个健康的男婴，至此舜朝有了继承人。
我也没有办法伴随着他长大，我的儿子三岁多，我彻底的离开了齐尔思。
陛下，别难过，这些日子都是我偷来的，我这一生手上有无数的鲜血，但是先太孙我没有杀了他。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问我这件事，却又不敢开口，我临死前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手上没有无辜之人的血。
齐尔思啊，好好活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替你选了一条你不喜欢的路。
他拉着我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滚热的眼泪滴滴落进我的心上。
舜朝五年，皇后崩。
太子自小有陛下亲自抚养，曲家人再次被重用，至此舜朝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当然这个时候齐尔思已经四十岁了。
我去了之后，何川到底没有给我保守秘密，他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齐尔思啊，真的对不起你啊。
舜朝二十二年，开国皇帝崩，年仅二十岁的新帝继承帝位。
舜朝迎来了最繁盛的时期。
我在孟婆桥旁边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他说：赤华，下辈子安稳点就好。
我说：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