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大夫?恐怕是我的原因。”沈知梧看一眼儿子与自己相像的小脸,无奈一笑,“当初我昏迷,知县大人让他拿人参给我吊命,那半根百年人参,是医馆镇馆之宝,他拗不过高大人,全都给我用了。”
“原来是这样。”沈晏恍然。
待讲到宋岱:“宋叔叔说考场见过你,爹可有印象?”
“并无。”
沈知梧微微垂眼,顿了一下,抿一口蛋粥,接着道:
“他既帮你大忙,又派人专程送你回来,我该写个拜帖去。”
“那倒不必,我已经谢过。”
“何意?”
正要打消沈知梧念头,一阵敲门声响起。
“嘭嘭!嘭嘭!...沈秀才可在家?小晏?”
院门开,乃是沈有根家几人。
进到堂屋,未等入座,沈有根便招呼:
“狗蛋、牛蛋,来,跪下!”
两蛋近前听话跪好,过了一夜又活蹦乱跳的,仰头看着他们老大,眼睛亮晶晶冒星星。
沈晏未动,这一跪他受得。
却见沈有根、牛蛋娘、狗蛋娘也屈膝一跪,狗蛋娘手上还抱着熟睡的驴蛋。
“有根爷爷,快起来!”
沈晏伸手去拽,沈有根还想挣扎。
却滋溜一下,被提起来!
果然,果然呐!
沈有根内心震撼,激动异常。
他就知道!三个孙子能被找回来,绝对是小晏相救!
沈知梧出声为儿子解围:“有根叔不必如此,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慢慢说便是。”
沈有根于是站直身子,一迭连声应答:“哎哎,是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起来起来!听沈秀才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块碎银递上:
“这是驴蛋的诊金和药钱,县里医馆肯定不便宜,剩下的,等卖了稻,我一定给补上!”
沈知梧没接,望向儿子。
沈晏垂眸。
这三两,大概是沈有根压箱底的棺材本钱。
他拉起两蛋,将银子推回去,正色道:“驴蛋看病没花多少,花得还是拐子的钱。”
只花了一两,还剩五两六文呢!
狗蛋娘赶忙插嘴:“小晏呐,拐子的钱到你手上,那就是你的钱!我问了狗蛋,要不是你,驴蛋早就烧没了,你就是我胡桂芬的大恩人!”
牛蛋娘也劝:“小晏,婶子不会说话,你能把牛蛋找回来,等于救了婶子的命,以后我家牛蛋,任你使唤!”
“是是是,狗蛋也是,我听说城里少爷都有跟班,就让我家狗蛋给你当小弟,正好,他不是喊你老大嘛!说起来,你都救了狗蛋两回,让他天天给你磕头都不过分!”
沈晏摇头,微带笑意:“两位婶婶说笑,不过是喊着玩玩,都是玩笑话而已。”
小弟和小弟,也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什么少爷,不需要当跟班的小弟,也不喜欢。
沈知梧手轻轻搭上儿子肩膀,笑着截过话:“他们小孩子自有一套相处之道,我们大人是不懂的。”
旋即倾身对儿子耳语:“玩去吧。”
沈晏抬头,撞见一双温和宁静的眼眸,无波无澜,一如从前。
他听话地带着两蛋出门去玩。
两蛋在稻茬地里欢快疯跑,沈晏坐在田埂上支着下巴静望。
真好啊,这般平淡的、有人疼爱的幼儿生活,是他前世数万年漫长生命里,最遥不可及的奢望。
也只在梦里能偶尔体味一番。
灵魂深处升腾的满足与欢愉做不得假,幸福地咕噜噜冒泡泡,像是在说:何止万年!
不知沈知梧如何拒绝,最终银子没有收下,灶房柜子里却多了吃不完的鸡蛋。
新衣新鞋,都是后话,按下不表。
父子俩吃完中饭,沈知梧自去书房。
沈晏在院子里转悠几圈,觉得无趣,偷偷溜进去,团在小床上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