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歪歪斜斜的大楼上面的字,再也不是模糊一片了,我曾以为那两个字是地府的缩写,现在全貌展现在我的眼前,只变成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桃七。
其实我骗了北长离,我十八岁以前,一直都叫桃七,这个名字伴随了我的成长,见证了我那些难堪的过去,于是我改姓,矛盾地希望自己能获得另一种人生,又不愿抛下曾经的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了那栋大楼,没有电梯,直接到了善恶台。
秦琪的身体有些缥缈,就快要消失了,她笑着朝我挥手,“小七呀,我好像要走了,反正我那死鬼老公也活不了,我没什么遗憾的,就是可惜,没投上好胎。”
我指尖一点,她溢散的魂魄慢慢归拢成一个光点,我轻声告诉她,“投胎去吧,放心,你下辈子很幸福。”
光点一下子飞走,善恶台恍若虚影,一座门凭空出现,神荼郁垒镇于两侧,他们看着我,向我行礼,“神君,别来无恙。”
我嗯了一声,直接跨过大门,北长离正坐在阵法中央,双目禁闭,阵法正源源不断汲取他身体的灵气,崔钰受了重伤,不复先前温文尔雅的样子。
崔钰看向我,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理他,径直朝北长离走去,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似有所感,睁开了眼,那双眼睛依旧很好看,雾蒙蒙的,就跟我当初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长离,好久不见,为了不让我出现,废了很大劲吧?”
北长离默了默,哑声道,“桃七,你说过,不会管后世如何,就算你现在出现,也无法阻止我。”
我轻叹出声,抚上他的脸,“辛苦你了,让你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成了你的枷锁,逃脱不开,这是我的错。”
他偏过头去,说了句无关的话,“我知道我的神骨是谁给的了。”
我一怔,那个与我一般模样的女人被扔出来,她狼狈不堪,尖锐叫喊着,十分之聒噪,我忽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了。
我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长离你……”他看向我,一字一顿,“我以神之骨,剥夺你的神格,拥有你的所有神力,从今以后,你将堕神除名,成为凡人,永入轮回之中。”
“啊!”
那个女人抱着头痛苦大叫着,满地打滚,一些灵点从她身体里飘出来,到最后甚至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一团黑雾,叫声凄厉。
那是我的本源,我的残魂之一,而现在,所有的本源之力全部进入了北长离的身体里。
鲜血涌出,他朝我笑了,我慢慢将他抱进怀里,他声音虚弱,但掩藏不住话里的笑意,“真的已经,很久没见了,我真的,很想你,但是你这个自私的女人说过,你想毫无负担地活着,我都没怎么打扰你。”
我勉强笑了一下,在他眼睛里看着笑了比哭了更难看的自己,“那你还故意拿高薪勾引我来地府上班?
你就是故意的。”
“是啊,”他咳嗽地厉害,我连忙给他顺气,“我其实去找过你的,你把我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府之中,我就想见见你,看你过得怎么样,结果,一看见你,你就说我碰瓷。”
“那死后我生前欠的债会一笔勾销吗?”
“不一定。”
“……”我记得那个时候,被道士抽走了残魂,看谁都像坏人,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我好像真的遇见过一个病秧子,我还让他离我远点,不要碰瓷。
“小七,我要死了。”
我下意识否定,“你现在是神,你死不了的。”
北长离似乎想说什么,那团黑雾尖声叫了出来,“他是个疯子!
他把神骨跟你的躯体炼化了,我不想死,你快阻止他!”
他冷冷瞥了一眼黑雾,“你不贪心她的躯壳,又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阵地动山摇,周围的一切开始化为虚无,这种虚无很熟悉。
那是混沌的力量。
这里已经开始崩塌了。
北长离苍白一笑,“我要死了,死之前我会送你去投胎,你会忘了这一切,好好活下去的。”
我紧紧抱住他,埋进他的肩颈,“我说过的,我会陪你一起死。”
一滴泪落在我的手背,他回抱住我,我松了口气,他忽然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让我自私一次吧,姐姐。”
周围光芒大盛,白光缓慢覆盖了所有地方,黑雾的尖叫声淹没在白光里,我怔怔地看着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当初在混沌里,他就躺在白光里,一身伤痕,凡人之躯,犹如蝼蚁,我本不想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但他拽住了我的衣角,睁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轻声说,“姐姐,救我。”
鬼使神差,我将他抱走了,用金贵的灵草给他洗精伐髓,他真的太脆弱了,也可以是我无聊至极,把神骨剔下来给他,从此以后,他与我共享岁寿,但他从此也与我绑在一起。
我的一时兴起,让他疯魔了这么多年,他应该,解脱了吧?
地府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崔钰还是那个斯文的样子,白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想了想,去找了崔钰,他一看见我,就说,“现在是好时辰,去吧,秦琪在等你。
我哭笑不得,现在要去做秦琪的孩子了,只希望她这辈子不遇上渣男吧。
踏过了奈何桥,孟婆端着汤无奈地等着我,“又要浪费我一碗汤,喝不喝?
不喝我倒了。”
小翠在一旁阴森森地看着,让孟婆有些发怵,她催着我,我接过汤一饮而尽。
饮孟婆汤,前尘旧梦皆忘,踏入轮回者,恩怨痴狂,天各一方。